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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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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斬首,這才是他們的戰機!

北堂朝三人說動就動,戰線頓時向西北方向拉長了幾十裏,只憑著一個大概的方向就摸著打過去,倒也真算得上是揣著奇兵還真就敢出奇招。

而另一邊,季華鳶三人卻是淡得有些荒唐。他隨著晏存繼躲在一塊山巖後已經好久了。這一路上,季華鳶有意識晏存繼是在根據狼崽子們的戰報繞著敵人走,不去招惹南懷兵,也不往自己人堆裏湊。他有一些困惑,拿著百來號狼崽子在手的晏存繼,為什麽還要如此忍氣吞聲。

方才突然而起的那陣兇猛的狼嗥聲著實嚇了季華鳶一跳,他忍了好幾次,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敢這麽幹,辛辛苦苦的潛伏不都成了無用功了嗎?”

晏存繼沒有回答,等待最後一聲慷慨悲壯的狼嗥聲停下,他才緩緩說道;“狼嗥聲不易被獵捕。即使是耳力過人的高手,也只能判斷一個大概方向。”他說到這裏就住口,點到即止,反而是扭過身子去橫了季華鳶一眼:“北堂朝殺了我六只狼崽子。”

季華鳶明顯一楞:“北堂朝,還是北堂朝的人?”

“北堂朝。”晏存繼的表情很奇怪,語氣別有深意:“在南懷,我一共只有一百二十只狼崽子,他一出手,就殺了六只。”

季華鳶聽了,說不清心裏是驕傲多一點還是忐忑多一點,便只是無謂地哼了一聲:“你把人都拉到山上來,明目張膽地和南懷對著幹,還怕他們送死嗎?”

晏存繼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個鬼!到現在為止,我一共只死了八只狼崽子!總兵臺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上百個!”

季華鳶大吃一驚:“怎麽會!東門呢?侍衛局呢?”

晏存繼一臉郁色:“侍衛局傷了幾個,東門的,還沒有。”

季華鳶震驚之餘,心裏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這西亭鐵狼軍若說以一敵十,當真是毫不誇張。日後西南戰場上,怕更是一塊難啃的鐵板。季華鳶忍不住問道:“你一共有多少只狼崽子?”

晏存繼眼睛一斜:“你要是從了我,我就告訴你。”

季華鳶氣結,一拳錘在晏存繼肚子上:“鬼才願意知道。”

“就你這脾氣,活像一只懷孕的母牛,做事還背著人家偷偷摸摸,北堂朝遲早玩膩了你。”晏存繼罵了幾句,又覺得這樣的話說了太多遍,沒什麽意思。他從懷中摸出一瓶藥來,皺著眉:“過來過來。”

“又幹什麽!”

“給你上藥!”

“上你大爺的藥,我沒受傷。”季華鳶的臟話說得越來越順嘴了。

晏存繼冷哼了一聲,“你自己感覺一下,你的腳不疼?”

這麽一說……好像還真的有一些疼。季華鳶順著他的視線皺著眉向自己腳下看去,原來自己的鞋跟不知道什麽時候真的磨破了,腳跟露在外面的皮膚已經磨起了一層血皮。

這傷啊,你要是不知道自己傷了,就不覺得有多疼,翻山越嶺還是能走。你一旦看見那個傷口擺在那裏,滲著血,沾著土,那可真是立刻就疼得一步都走不動了。

晏存繼眼睛一打就知道季華鳶嬌貴病又犯了,嘀咕了一句:“娘們。”,說著一把拉起季華鳶的腳:“別動!”

季華鳶皺著眉,平平攤出手:“把藥給我,我自己上。”

晏存繼就好像什麽也沒聽見一樣的,一只鐵掌握死了季華鳶的腳,無論他怎麽掙紮,那只腳都在他的掌心中一動不能動。晏存繼用牙扯開瓶塞子,將藥粉嘩嘩嘩地倒在季華鳶的腳上。

季華鳶忍著刺痛,皺眉:“這什麽藥,怎麽是黃色的。”

晏存繼面無表情:“我們西亭的金創,就長這樣。”

季華鳶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活動了一下腳,好像真的有一些緩解。

晏阿九坐在一邊看著晏存繼給季華鳶上藥,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殺軍的頭,面色平靜,沈默不語。

“晏存繼。”季華鳶晾著自己的腳,低聲問道:“我們接下來幹什麽。”

“等天亮。天亮了,我們就贏了。”

季華鳶皺著眉:“我不想等。天亮之後你可以大搖大擺地下山,我呢。”

晏存繼懶洋洋地靠在山洞邊上,就像是有了狼崽子撐腰之後便天下太平有恃無恐一樣:“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跟我有什麽關系。”

是啊,跟人家有什麽關系。季華鳶低著頭不再說話,他低頭劃拉著地上的碎石,晏存繼一點都不為他著想,這又怎麽了,人家憑什麽為你想,你以為所有人都是北堂朝,任你搓扁揉圓還是笑瞇瞇的。季華鳶一想到回去之後還要給北堂朝交代,交代不好,連北堂朝都不會再那麽溫柔,一時間便連憋悶都沒有,只剩下一臉的隱忍。

晏存繼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的面色由憤怒到冷漠再到苦澀轉了個圈,終於忍無可忍地嘆一口氣,一個挺身翻坐起來,怒道:“你跟我說話一直不都是這個口氣,我就學了你一句,你就一副受氣樣子,還有沒有一點氣量!”

季華鳶嚇了一跳,擡起頭茫然地看著晏存繼:“可是……可是……我有沒有生氣,與你又有什麽關系呢?”

晏存繼被問住了,他一個表情僵在那裏,然後慢慢地收回去,慢慢地仰回原處,用腳尖狠狠地碾了幾下土,不再說話。

是啊,與他有什麽關系。他對季華鳶不應該這樣,開始的時候他信心滿滿覺得對這只小鷹崽子自己是可以掌握好分寸的,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好像越來越收不住了。

晏存繼最見不得,季華鳶為了北堂朝和謝司浥在那裏苦大仇深的樣子。就像當年的她,提起季楚峰,嘴角永遠是那樣一抹帶著溫柔和蒼涼的苦笑。

那是晏存繼前半生唯一一個愛過的女人。但是她,即使真的將自己心中不可觸及的男人放下,也不會對他起一點越格的念頭。

晏存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北堂朝,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在那人的心裏是第一位,卻總是不肯相信。但你即便真的要為了謝司浥那麽一瓣臭蒜退居第二,你也是第二。而我,我的愛,從來沒有被她放到心上過。她若是有十個備選,我連十一都算不上。

命運真他媽的不公平。

昏暗的山洞,火折子裏的火苗一抻一跳的,將他和季華鳶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交錯著投在山洞的頂壁上。季華鳶的手搭著腳,影子拉長了看,那只腳像當年那串垂下的白珊瑚手釧。晏存繼閉上眼,看見那只蒼白纖細的手終於變得枯槁,終於垂下,帶著白珊瑚手釧,砸在地上,啪地一聲,像是砸碎了他的每一塊骨頭,砸碎了他少年時的每一聲歡笑。

晏存繼騰地一下又坐起來,破口罵道:“季華鳶!你能不能別這麽賤!”

季華鳶瞪大了眼睛,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晏存繼咬著牙指著他的鼻子罵:“我這輩子最煩別人磨磨唧唧,你要是喜歡北堂朝就好好在他身邊待著,願意當乖順的小貓還是張牙舞爪的禍害,那是他願意受著你!你要是覺得兄弟情義更重要,你就幹脆收拾收拾東西和謝司浥一起滾遠了,別在我眼皮子底下礙事!你想兩頭全乎,行啊,沒人攔你,你為了兄弟道義背著北堂朝玩這一手,我晏存繼他媽的服你,但你做了虧心事就得有點活該遭雷劈的覺悟,別他媽在這畏畏縮縮的!瞞著,瞞著,能瞞住個頭!做他媽個夢!”

季華鳶被這一連串的媽的媽的罵懵了,他聽清了晏存繼的每一句指責,大腦卻已經僵死在原地,他忍不住傻傻地問道:“什麽?”

晏存繼怒氣沖沖地瞪著他,他沒有發覺,晏存繼的眸子已不知不覺蒙上一抹詭異的赤色,迅速地蔓延開。“當年服藥的時候不是挺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嗎!後來又天天恍恍惚惚抱著畫像傻笑,水性楊花的裝什麽貞潔忠烈!”

晏存繼眸底的赤色愈來愈濃艷,季華鳶卻毫無察覺,這番突然而來沒頭沒腦的咒罵讓他徹底怒了,他也一下子站起來,“什麽跟什麽啊!你罵誰呢!”

“我罵的就是你!”晏存繼真的失控了,他一把拉起季華鳶的脖領將人扯到自己眼前:“罵你個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的賤女——”

“殿下!”晏阿九突然站起來大聲打斷了晏存繼,他幾步跑過來,用下屬絕不該用的力道幾乎是將晏存繼抓著季華鳶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看著晏存繼瘋狂的眼睛,一字一字語重如山:“殿下,您失控了。”

季華鳶餘驚未定,火光跳躍下,他終於看見晏存繼眼中那抹瘋狂的赤色,一點一點褪去,那雙褪去紅色的黑眸,像是枯死的古井,讓人觀之心顫。

“晏存繼——”季華鳶剎那間忘記了被挑釁的憤怒,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絲顫抖的試探:“你——怎麽了?”

晏存繼像是突然松了下來,他草草地丟下一句“沒事”,然後飛快地轉過身,背對著季華鳶坐在一塊石頭上。季華鳶上前一步,卻被那個孤寂的背影生生打住了。他站在晏存繼的背後,心中驚疑的同時,卻隱隱有一絲難以抑制的沖動。他想沖上前去問明白,那個“她”,是不是女人。那個女人,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季華鳶向來是直覺先行的動物,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定有關系。

“公子。”晏阿九拉住他的大臂,這是第一次,晏阿九對他有肢體上的接觸。季華鳶怔怔地擡起頭來,分明地感受到那只手帶著那樣不容反抗的力道。

“公子還是多休息一下,等一會,說不定還會遇到伏擊。”

季華鳶轉過身坐回去,他知道,他問不出來。晏存繼這個男人,如果不想說,誰也問不出來。

他們都是直覺勝過理智的人,這種人可以慈悲,可以刻薄,弱一些可能像貓,比如季華鳶,強一些就是豹,比如晏存繼。他們遇見同類,心中都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裏,永遠都是踩在邊緣嬉笑著游走,卻絕不肯越雷池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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